出生于1872年的黄宾虹曾经是“革命党人”,同时也是南社的创立人之一,成功脱逃清政府的通缉后,潜心书画。有人把他比喻成具有老子气质的艺术家,被称为学术史上的大师,学者圈中的大师。普通百姓眼中的大师是画了虾的齐白石,写过马的徐悲鸿。黄宾虹在被学者日渐神化的同时,也正在市井之中为百姓所淡化。
黄宾虹先生以山水画上卓绝的成就,成为只可有一、不可有二的存在。对黄宾虹绘画的解读成为当今之显学后,众说纷纭。尊重黄宾虹不同于神化黄宾虹,当力排玄谈而回归黄宾虹艺术本体的质实研究。
黄宾虹这三个大字,宛若雄踞于中国山水画史大师群峰的一座峻拔而险巇的大山,广不可方而高不可极。它,那么沉静,那么肃穆,那么葳蕤,那么葱茏。黄宾虹成为了一种博大而沉雄的文化象征,一种悠远而穴窈的历史存在,需要一代代的人去研讨、去解读。
四十多年前,黄宾虹的画,被一般人视为古调自爱、今人不弹的骨董。而我则私心景慕。更由于恩师李可染的推重,颇想搜罗一些有关他的著述研究,然而市场上几乎没有。奇迹终于出现了,有一位傅雷先生的朋友,香港大公报的主笔陈凡先生从香港由二兄范临给我寄来了一本他编撰的厚厚的《黄宾虹画语录》,那时我们还见不到一本如此丰赡而全面的读本。后来,我终于有机会在国内见到了陈凡,他清癯而睿智,完全是一位蔼然学者。
黄宾虹作品
今之激赏黄宾虹所谓“壬辰之变”的诸公,对先生八十九岁以后以白内障双目失明后的作品的奖饰之词,恐怕不会为傅雷所完全赞同。世有激赏黄宾虹“壬辰之变”者,即以为白内障眼疾于黄宾虹非徒无害而有益,甚至近乎神的意志。称1952年夏至1953年6月近一年时间内的作品“近于天籁又无比老辣”,说它们“无法不法,乱中不乱,不齐之齐,不似之似,这些中国画家终生追求而不可得的境界,竟然在一个瞎眼的老画师笔下出现了”⑤!说这证明了黄宾虹“中国画舍笔墨内美而无他”⑥的美学理念(范批:此强用黄宾虹昔年之语以评壬辰作也)。这些说法显然出自王鲁湘先生的想当然,由于诡谲而不禁使人骇异。但令人不无遗憾的是,绘画毕竟是视觉的艺术,壬辰之作免不得碰,碰上好的,那是天章云锦似的杰构(傅公所谓“尚有极精品”者),而大部分作品则是破败支离的劣作。
其实黄宾虹的伟大,是不用怀疑的,然则岁月不饶人,当眼睛已全然不见,加上体力不逮,你偏说这是“会通之际,人书俱老”,那就会陷入不可自圆其说的我执。
艺术家固有创造之惯性,黄宾虹之双目失明作画与贝多芬之双耳失聪作曲,是不可比列的两件事。音乐的旋律,对大师而言是内心对天籁的回应,真正的大师在没有弹奏出声的时间,那美妙的音符便会流转圆融地组合,和声与对位会天衣无缝地、诗意般地存在,整个的朔拿大不在纸上,而在心上,而这种感觉来自他耳聪时的刻骨铭心的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