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士子心态：在红牡丹与白牡丹之间徘徊
然而，深受儒家入世思想影响的文人士子，自然希望个 人在仕途的道路上能步步高升。这样的心理使他们在深牡丹面前有着向往之意。同时，他们清高贞洁的品性又不会丢弃，这就使他们依然热爱白牡丹。所以在面对深 牡丹之时，文人士子表现出来的就非帝王贵族和平民百姓表现出来的那么情感单纯，而是极为复杂，甚至在深牡丹与白牡丹之间徘徊。
最能体现这一心态的是诗人白居易。白居易写了很多牡丹诗，在他的诗中，他对深色牡丹的热爱和对白牡丹的敬仰几乎有着相同的分量。面对即将凋零的牡丹，白居易惆怅不已：
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
寂寞萎红低向雨，离披破艳散随风。晴明落地犹惆怅，何况飘零泥土中。
——白居易《惜牡丹花二首》
然而，当他看到白牡丹“素华人不顾，亦占牡丹名”，特别是“君看入时者，紫艳与红英”，不禁对白牡丹起了怜爱之情。另一方面，当世人在牡丹“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之时，诗人竟萌生了对深牡丹的愤恨，甚至愿借造化之力，“减却牡丹妖娆色”。
三。文人学士对牡丹的另一种态度：怨刺
面对世人对牡丹的痴爱，一般人或许会随波逐流、爱其所爱，文人士子则会思考得更多。首先，在富贵之人“一本万金”地购买牡丹的同时，诗人会看到那些衣不 蔽体、食不果腹的穷苦黎民百姓，发出现实主义的慨叹，对富人的奢华表示批判。其次，“世人甚爱牡丹”，沉浸其中而为之迷狂的景象，让有着社会责任感的士子 文人对之产生忧虑；他们认为牡丹的香艳扰乱了世人积极向上的理想，使社会产生重奢华攀富贵的不良风气。
世人热爱牡丹，并无可非议之 处。然而，唐人对于牡丹，其痴迷之程度已经到了不可小觑的程度。首先，牡丹的价格已经被哄抬得极为高昂。《国史补》上记载：“执金吾铺官围外寺观种以求 利，一本有值数万者。”白居易对牡丹价格之昂贵记述道：“灼灼百朵花，戋戋五束素。”诗人罗邺写道：“落尽春红始著花，花时比屋事豪奢。”每到牡丹花开之 际，世人竞相攀比。诗人柳浑也写道：“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颗。”即使如此高昂的花价，王侯将相还竞相购买，争艳比胜，也无怪会使得“王侯家为牡 丹贫”了。
对于这一现象，诗人自然有着更清醒的认识。白居易在《秦中吟·买花》中记述了这样一个场景：“有一田舍翁，偶来买花处。 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谕：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王侯贵族为满足私欲，不惜重金买花，把牡丹的价格抬到普通百姓无力承担的地步。一偶来买花的老翁，无 奈地看到一束紫色牡丹，其价格居然相当于十户中等人家一年的赋税。在两相对照中，牡丹花国色天香的一面退居次要位置，社会现实的不公平与不合理凸显出来。 更深层次，不知稼穑的王侯贵族买花所费巨资，实际上还是从老百姓那里盘剥而来。诗人故意将“一丛深色花”与“十户中人赋”放在一起，或许有着更鲜明的批判 倾向。
另一方面，唐人至爱牡丹，每年牡丹“花开时节动京城”。豪贵们耽于逸乐，“无日不看花”。牡丹“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 若狂”，整个都城都陷入了迷醉和痴狂。豪门贵族上行下效，追求耳目欢愉。青年男女，也是“公子醉归灯下见，美人朝插镜中看”，似乎中了魔一般。本能清醒冷 静的文人们也热情高涨，“诗书满架尘埃扑，尽日无人略举头”，就连平日喜爱的诗书也任凭尘埃覆盖，不去管它了。为了牡丹，整个社会处于奢靡和疯狂之中，清 醒的文人士子清醒地意识到这种奢靡和疯狂的危害。
因此，一些诗人对牡丹很是厌恶。诗人柳浑则认为“数十千钱买一棵”的牡丹，“今朝 始得分明见，也共戎葵不校多”。戎葵即非常普通的蜀葵，遍布田野，以此与牡丹作比，全诗不着一字褒贬，而表达了内心的好恶。诗人王睿对牡丹的态度更为尖 锐，称“牡丹妖艳乱人心，一国如狂不惜金”。牡丹妖娆，乱人心性，国人狂醉，靡费巨金，然而在诗人看来，牡丹却是华而不实，与桃李比起来相差很远：“曷若 东园桃与李，果成无语自成阴。”
诗人白居易对艳丽牡丹造成的社会负面影响尤其有着清醒的认识。他不仅从现实主义的角度考虑，看到牡 丹因权贵的推崇对下层民众造成的伤害，而且看到，世人痴醉牡丹所造成深层危害。在《牡丹芳》里，白居易认为都是由于人心尚华，牡丹才备受青睐：“三代以还 文胜质，人心重华不重实。重华直至牡丹芳，其来有渐非今日。”“举世只将华胜实”，人心尚华，不思进取，这正是安史之乱爆发的原因之一。殷鉴不远，可人们 就陷入了奢华和享乐之中，这不能不引起诗人的警醒。所以诗人大声疾呼：“我愿暂求造化力，减却牡丹妖艳色。少回卿士爱花心，同似吾君忧稼穑。”诗人并非主 张不爱牡丹，而是不可过度，以致引起社会农业生产的破坏。
四。唐代牡丹诗折射出的士子心态与时代关系
